书法家沈鹏

沈鹏：书，心画也

谢谢大家，今天这个时间我来为这个会议，已经到12点了，我再讲一点，应该说是片尾了。最近看报比较少，有一些画，书法我看见以后，偶尔吸引我看一下，我看到一幅关良的画戏《霸王别姬》，一个强烈的对比，霸王的样子，剑还插在腰里，虞姬在旁边，小而弱的，色调浓重的，以黑色调为主，虞姬瘦弱的，以写意画，大写意那个笔法为主。如果再细看一下，因为他用大写意，虞姬画的时候她脖子上有点虚，我们知道霸王不承认他主观上失败的缺点，虞姬想唱歌跳舞安慰他一下，最后拿霸王的剑来自杀，自焚。

这个时候我们如果仔细看，虞姬的脖子上面它画的是虚的，当然这个脑袋没有离开，绝对没有离开脖子，但是那有虚的地方，你们注意到了？霸王别姬，霸王就把剑抽出来了，假如那个时候虞姬把剑拿到自己身上要自焚了，假如虞姬已经做出一种自尽自焚的姿态了，那缺少了想象力，缺少了余味，缺少了一种在这种情况下她也有一种，叫不叫幽默感，我姑且用这个词，一种让人思索的余地，一种悲剧留下的余地，所以我说绘画要有想象力，其他的艺术当然也一样。

我偶尔翻到一些小说作品，偶尔看到一些绘画，显然是外国人画的，没有谁画，什么也没有，在报上面登得大大的，是一个胖娃娃，眼睛画得不大，嘴巴比较小，手也比较小，但是你从他的样子来看，从他的头发从他的背景，这大胖娃娃是蒙娜丽莎，有看到报道这幅画的吗？很多人家里都订了，这个画家的潜意识两条，你看你不懂吧，我偷偷乐，你知道我画的是谁吗？画家的潜意识里还有一种你知道我画的谁，那就是名画，我们过去看到过有各种各样画蒙娜丽莎，变形的，加以歪曲的，包括想学达利的，这里来一根胡子翘得老高，这就是蒙娜丽莎。

我写过一首诗，我回想我的历史，我们难道文化还不够，精华还不够吗，都是中国人画的，但是我们的画登了一长篇，我没有仔细看，一看是山寨什么，但是它绝对跟这个画无关。我刚才说的两幅画也跟今天讲的这两幅画没什么关系，也跟我今天讲的画有没有关系？也可以说有一点，也可以说没有什么关系，也可以说有一点。

“书，心画也”。确实这个题目有关同志他们也说过你到底要讲一些什么，那我就说了这个，“书，心画也”，这个大家也都知道，是西汉扬雄的话，后来大家也都认可他说的书法，如果要看《法言》原著的话，他说的书不是书法，他指的是书籍，他的原话是这样写的，“弥纶天下之事,记久明远”，我不把原文念，我解释一下，他的意思就是古时候的昏昏，这个昏的意思就是看不见的，你把它做下来，“传千里之吝吝”，文字下面一个口字，这个字两种读法，古时候世界千里是这个空间吧，千里的吝吝，就是说不了解的，就是古时候昏昏然的，千里以外所不了解的，把它著下来，“莫如书”，不如书，就是只有书，只有书籍，那时候还是竹简吧，才能达到这个目的。

按照他的说法，人要发声，发出来的声就讲各种的形，而画，“心画也”的“画”是动情，画更重于动情，心画也更重重动情。“初心画也”，如果翻译成白话，我个人的说法，如果按照（扬子）这个原话里翻译，那就是说书籍是心灵的轨迹，这个话不是废话，也不是瞎话，这个画是心的轨迹，就是书籍，就是形成我们过去历代的，高尔基说人类进步阶梯的书籍，这样来解释。当然我们现在同时把它解释为“心画”，也就是书法，这个“书”也可以解释为书法，大家也能够接受，而且后来很多学者也都引用也都肯定。这里我觉得一方面辩明了一下这个“书，心画也”的来源。另一方面挺有意思的一件事，就是为什么书籍跟书法都可以拿“心画”来解释呢，书籍记事，记这个千里之吝吝，古来的昏昏，这么解释“心画”，书法解释“心画”也非常恰当，也可以解释为心灵活动的轨迹，也很恰当。

书法的心灵活动的轨迹是什么？是线，点、横、竖、撇、捺、提、折、钩，永字八种笔法，八种笔法最基本的从一点开始，任何一笔你都要从点开始，这个画这八种笔法都可以概括成“画”，都是心灵运行的轨迹。我从这里头又想到这样一个意思，我们古时候，牵扯到我们传统的艺文，艺术文学的特点，我们古时候都是（心、志、意、情），还可以继续，基本上都是从心字出发，（心志意情）有的时候可以共同，但一般来讲它用在不同的地方有不同小的区别，这就要看具体情况了，比如说志，诗言志。意，画意，画画，画本来是非常讲“形的似”，因为中国绘画从山水、人物、花鸟，分科来说后来的事，绘画最早的时候是以人为主，当然以后分开了，也不能绝对分开了。那个时候强调要形似，画这个鬼容易，画人难，因为人有形，不能离开这个形，那个时候强调形。

后来大家读一点画论，可以看到大概从宋代文人画兴起以后，那个时候就比较讲究形了，宋以前那你讲书籍，讲书法，那西汉时候，当然你要讲到绘画，要讲到心，那就是在《图画见闻志》，宋代的，根据我阅读的范围，我体会从文人画开始以后，那时候就要讲“心”，（本质心源，想成形迹，迹与心合，是之为印），形要和心相合，宋代的画开始出现一个“心”的概念的时候，可能是在这个时候，讲心的多了，书法刚才说了轨迹，书法是心的活动轨迹，线的运行，心的规范化形成的一种美化，不要忘记了“美化”两个字，我们日常你出去各种声音多得要命，汽车喇叭，人类叫嚷，还有各种你爱听不爱听的音乐有的是，声把它形成为音，有人说中国古代当然也有音，有人说好像传统的音里头缺少一个（4 fa），还有说缺少一个（7 xi），当然有人认为不完全理解，但是缺少一个（4 fa）好像有这个情况，总而言之我们都是有乐音，从声变成了音，“音乐”就是“乐音”的一种新的进化形成的美化。音是这样，“凡音者，生人心者也”，古人说的，“情动于中，故形于声”，情也是心，所以形于声，声还要成文，成文就是要加以规范化，加以美化，这样就叫做“音”，否则不是音，而且也成不了“乐”，乐者音生成也，乐是音生出来的，音是怎么来的呢，音是由声变成了文，人有了情所以能够发声，声再加以美化，最后也还是要归到情，也还是要归到一个心。

舞蹈，大家有没有读过《舞赋》舞蹈的赋，作者我记得叫傅毅，（于是蹑节鼓陈，舒意自广。游心无垠，远思长想），我解释里头两点，舞蹈的时候，人体就是一个一个艺术的手段了，就相当于舞蹈的动作，相当于书法的线条，相当于音乐的，乐音的变化，而且它和音乐是配合起来的。“游心无垠”，这个心，舞蹈的时候，他的心无垠，就是非常的广阔，非常的悠远，你看到他在舞台上，他在局限的天地，他心的天地是无限的，“远思长想”，运用他的思想，思，思想，长想，他想得很多，就是说他身体的动作，形体的动作，它是由于心。

我们刚才举这样的例子，（心，意，志，情），来谈谈书法，绘画，音乐，舞蹈，那还有诗呢，诗言志，诗主要是属于情感。有的诗格律正确，没有毛病，但是你读了以后觉得真实情感少了一些，哪怕有一句是出自真情的，那也值得人回味一下。唐代一个姓王的，他一天兴趣上来了，他写了一句诗“满城风雨近重阳”，重阳节快到了，满风风雨，时节的气氛，节日的气氛，诗本身一种气质，挺好，突然来了一个收租把他思路打断，打断了以后再也写不下去了，但“满城风雨近重阳”这句诗是好的，大家还是乐于传颂。

“书，心画也”想到了这样一些，想到我们中国民族的一个传统叫做“写心”，如果要说到书法，它跟别的艺术一样，它也是写心，但是它更加是不是写心，所以它的美学原则，用林语堂的话来说，中国其他的艺术都可以从书法的最原本当中去找到，从书法去得到启发，它也是心意的表达。

在中外来说，文化传统，美学传统，艺术传统跟我们有区别，我在外读书当中所遇到的各位印象比较大的形式美，就是美是有意味的形式，它不讲心，它讲意味，它讲意味，意味在英语里头那个字是（英文），我查了一下它是“意义”，“意义”它也可以说是一种理性的，也可以说是历史的，不一定是着重在艺术上的，艺术上面把这个“意义”翻译成有意味形式，我觉得这个挺好，在国外它觉得形式讲究各种各样的形，色，可视的，不可视的，它这个形视觉能够直接接触到的，但是这个形它必须有意味，有意味就要联系到一种心灵的活动，心灵的感受，如果没有这一点的话，这个形式不就单纯成为形式了吗？所以从这一点来讲，其实我们学者在国外的一些理论，从“意味”来讲它的角度不一样，但是最后不能说没有共同之点，应该说还有共同之点，这一点提出来供大家参考。

有意味的形式，音乐，舞蹈等等，刚才说了它都认为是一种有意味的形式，我们从形式的角度来看，不管是国外国内的艺术，可以举出很多，对立统一的因素，虚实、聚散、疏密、黑白、色彩的对比，但是有一点我个人认为可以单独提一下，就是节奏感很重要，节奏感它和刚才说的一些范畴有相互的关系，还有刚才我没有说到那些，就是对立统一因素更高的一个层级。平平仄仄平平仄，仄仄平平仄仄平，仄仄平平平仄仄，平平仄仄仄平平，你说这是一个节奏呢，这就是节奏嘛，2221，223，34，诗的节奏平仄都可以包括在内，所以诗的节奏，诗绝对要有节奏。今天早晨我吃早饭，看到报纸上有一句话“嗓门大的人不见得会唱歌”，这个很对，有的人嗓门很大，他唱不出调，你光听他讲话就够了，他缺少调，他嗓门很大，只算音质，有音量，多少分贝都行，他没有这个调，调比色更重要，你一说黑白画，黑的对黑的，白的对白的，有一个调了，黑白版画不就只有黑与白嘛，但是它里面有调，它绝对不简单黑一块白一块，我家里面有一幅林清玄晚年的作品《两个松鼠》，两个松鼠从树上下来，松鼠是黑颜色的，眼睛是白的，它那个树是黑的，但是它有粗有细，有长有短，有疏有密，还有的地方它把黑的地方，两个树枝交叉的地方，他把里面有的黑变成白，那就成中间调子了，树枝本来是黑的，把交叉的地方变成白，另外一个枝干变成白，你说这个简单的黑白吗，它有中间调子，“调比色更重要”。

心应该是人生天赋，精力和体验的积累，说到心画，心是什么。无论是做画，读书，还要有心路，把我们生活的全部积累成为我们弗洛伊德所说的“意识”，还有你不知道的，就是在一个一个冰山下面的，在水里头有很多你不知道的潜意识，调动意识，同时也要把潜意识调动起来，潜意识怎么样进入到意识，中间要经过前后的这个前意识阶段，还有很多我们没有完全研究到的问题，世界上最难理解的是什么？也是说到最后最难理解的还是人，人最理解的是什么，弗洛伊德的学说，他早期更多把潜意识往心的方面去理解，所谓的（英文），这个有道理，然而后来他本人以及很多学者都把它认为这是一个方面，要全部来看，潜意识不仅仅是有心的因素，心的因素，还有很多其他的东西，读书，学习，行动，人生阅历，最后形成为我们的知识，形成我们那种人格力量，形成那种独立的个性，形成独立的个性，现在我们缺少独立个性，这个人不好，不需要他来帮忙，为什么一定要笑，我们传统的思维方式劣点，我们要写心就要发挥创作当中主观能动作用。

我再简单说几句话，拉菲尔，他说画的写实本质，这个叫拉菲尔笔，但是他还要向孩子们学习，学习他们童心，咱们国家古代的一位姓邵的，现在我名字一下说不准确，他说“真正的书法家两种人，一种是3岁的孩子，一种是哲学大儒”，3岁孩子还不会写诗呢，（哲学）大儒也未见得，有的哲学大儒声望很大，他的字也不一定都好，所以简单可以从书画里头看到一个人的知识学问素养等等，可以，但是绝对不要简单化，一种艺术它所反映出来的心只是他的全部人格，思想知识的一个面，因为这种艺术它只能这样，你不能叫书法去反映《红楼梦》那样的一种丰富几百个人的心。

大家在座都是著名的书法家，应该说有很多的好作品，常常我也很注意大家的作品，值得我学习，创作，王铎，傅山都是大书法家，王铎说他对怀素不服，再来一个不服，连说三个不服，他说我要超过怀素，这个精神好不好？有好的一面，我觉得有那么多不服，你就写你的，人家怀素优点你可以学，如果你觉得怀素哪些不好你就可以抛弃。傅山也是大书法家，更多面，哲学，对巫术也有考据，历史，傅山主张天怡，就是自然，再展开也可以，我的劲头就这么多，大家顾往情思，谢谢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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